再有意识时，顾以宁已经回到沈家。

一睁眼，就看见守在床边的沈怀洲。

他似乎累极了，靠在床边阖着眸休憩，眉头紧皱着，像是藏满了数不清的烦心事。

顾以宁心口一刺，低声轻唤：“怀洲……”

听见声音的沈怀洲颤了下，睁开血丝盘扎的眼睛，猛的抱住她。

“宁宁，我知道错了……”

他的声音发颤，语气里满是悔恨和歉疚：“没有下次了，你别离开我好不好？”

罕见的，在商场上一向沙发果决的沈怀洲，竟然也会恐惧。

顾以宁被他紧紧抱在怀里，源源不断的热意从男人身上传来。

可她的心却像是被冻住，遍体生寒。

见顾以宁迟迟不回答，沈怀洲一贯冷静的脸上尽是慌乱。

他信誓旦旦的伸出手，指着天发誓：“我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，阮楠肚子里的孩子，我也会叫她打掉！”

原来她的卦是对的！

顾以宁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个苦涩到极致的笑。

如果真沈怀洲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，阮楠怎么会怀上孩子？

她体内的情蛊又怎么可能会发作？

心脏像是无端被蛊虫咬下一块，一碰就疼。

过往那些关于白玉山的记忆，更是强行被情蛊抹去，只剩一片空白。

顾以宁眼神空洞的看着窗外，缄默不语。

沈怀洲以为她不信，当即就站起身来：“我现在就去办。”

说着就要往外走，不料迎面就撞上匆匆赶来的沈母！

沈母怒气冲冲，厉声呵斥：“我看谁要去打掉我的宝贝孙子！？”

接着又看向床上的顾以宁，眼神凶狠的像是要将她生生活剐：“结婚5年，愣是一个蛋也没给沈家下，我看这个婚不如就这样离了……”

“妈！”

沈怀洲怒声打断，眼里满是不耐：“我和宁宁的事，你少插手。”

说着，他上前拽住沈母，强行将她拖离了卧室。

顾以宁依旧呆坐在床边，脑子里思绪混乱。

情绪在胸腔内翻滚着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样的背叛。

一想到要和沈怀洲分开，心就像被挖出来一样难受。

用修行之人的话来说，就是情丝深种，难以拔除。

不知煎熬了多久，推门声再次传来。

沈怀洲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来，冷峻的脸上满是亏欠：“宁宁……”

顾以宁抬眸看他，眼里满是破碎的情意。

沈怀洲心口一紧，小心翼翼的抬手拥住她：“我不舍得你受生育的苦，我们让阮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，然后叫她走，永永远远都别在出现在我们面前……好不好？”

顾以宁了解他，这样说就是做了决定。

分明刚刚，男人还发誓说要让阮楠打掉孩子。

兀的，她想起沈怀洲在天清观求婚时。

曾信誓旦旦的承诺：“我爱的是你这个人，跟孩子无关，正好我们也可以一直过我们的二人世界。”

而现在，他却为了子嗣，一再要她妥协。

顾以宁咽下喉间涩然，哑着声音问：“那以后呢，她的产检陪护怎么办？孩子问起生母，又该怎么办？”

沈怀洲怔住，喉结滚了滚，半响没回答。

许久之后，他松开顾以宁，丢下句：“我会解决的。”

接着起身离开。

顾以宁不知道他要解决什么，只是等房间彻底没人后。

她强忍着不适，起身拿出铜钱、龟甲摆好，想要卜算这段感情，和自己的未来。

接着拿准时间，开始算卦。

不料从摇晃龟甲开始，她就手脚发寒，冷汗直冒。

等半刻钟算完后，顾以宁的脸色几乎白到透明，整个人如同像从被水里捞出来一般。

她疲惫的睁开眼，看着推演结果。

坎卦，大凶！

坎卦，代表重重困难，难以突破。

也就是说，这段感情是顾以宁避无可避的劫。

她的心顿时一路坠进深渊，窗外暖风出来，也只能激起一身的寒意。

顾以宁僵坐了好一会儿，才慢慢蓄回力气，将东西收好。

收着收着，她又想起当年玄机师兄将这些东西给她时说过的话。

“其实你不是师傅捡来的，而是被人送进观里。”

“当年你被人丢在山脚下，是大你几岁的沈怀洲捡到将你送上山。”

顾以宁也终于记起，当年下山嫁给沈怀洲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爱他，还是为了偿还之前的恩情。

无力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上来，几乎快要淹的她无法呼吸。

她至今都能想起玄机师兄脸上的担忧和无奈。

“不管此次下山结局如何，师兄和观里，永远都是你的家，你的退路。”

想到这，顾以宁鼻尖一酸，差点落下泪来。

看来师兄早就算出自己会经历这一切！

只是天道因果，她必须自己承受。

她望着满是乌云的窗外，直觉眼睛涩得厉害。

沉默许久后，顾以宁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裹，准备回观。

天清观一直避世，屹立于京郊背牛顶顶峰，上下山都靠徒步。

到山下时，已是深夜。

顾以宁正准备上山，抬眸就看见一身白色长袍、仙风道骨的玄机立在不远处。

四目相对。

顾以宁脚步一顿，眼里闪过诧异：“师兄怎么在这？”

玄机一贯古井无波的眼里闪过担忧：“今早上香的时候，观外雀鸣不断，我就猜到你会回来，特意来接你上山。”

顾以宁心里划过一抹暖流，默默跟紧玄机的上山的步伐。

两个小时后，天清观三清殿内。

顾以宁用清水洗过手，抹布擦干，接着点燃香，恭敬的跪在祖师爷面前。

那一瞬，和沈怀洲的过往如走马灯般闪过。

相伴五年，他的笑，他的好，和朝朝暮暮一点点一滴滴化作情丝，狠狠束缚住她的心。

顾以宁虔诚的扣了三个首。

“求祖师爷保佑我平安渡劫，情路平顺。”

说完，她小心翼翼将香插入香炉。

看着香烟袅袅，顾以宁一直紧绷的心放松下来。

不想下一秒，刚刚点燃的香骤然拦腰断裂，砸在地上！

香灭了……

顾以宁顿时脸色煞白，不知所措的看向师兄。

玄机眉心微蹙，什么都没说，只是弯腰将香拾起，重新点了三炷香。

恭敬的拜了拜祖师爷，朗声道：“望祖师爷们保佑宁宁，让她平安度关，万事顺遂。”

玄机鲜少向祖师爷求什么。

上一次这样，还是在顾以宁下山入世嫁给沈怀洲的时候，求的是：“希望祖师爷保佑宁宁幸福美满，平安喜乐。”

顾以宁眼眶一酸，差点落下泪来。

自从结婚后，她很少再回观里，每次回来也尽量挑师兄不在的时候，免得沈怀洲误会。

没想到师兄心中毫无芥蒂，还是向以前那样，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。

心里的酸胀几乎压抑快要溢出来，顾以宁对着师兄的背影低声喃喃：“对不起。”

“对不起什么？”

玄机疑惑回头，眼里罕见的露出几分不解。

顾以宁攥紧手指，脸上满是歉意：“以前怀洲一直误以为我们之间不止是同门之谊，我为他向你道歉。”

玄机深邃的眸光中闪过一抹异样，却又在顾以宁探究之前很快消逝。

他淡然的转移话题：“之前师傅叮嘱过，要替你把脉。”

接着伸出了手。

师命难违，顾以宁强忍着情绪伸出手，撩起衣袖。

搭上脉搏的那了那刻，玄机脸色骤变，连手指都开始发颤，显然是号出了情蛊。

情蛊对身体损耗极大，稍有不慎，就可能蛊死人亡！

想要取出蛊虫，就只能剖心。

许久之后，他才叹息一声：“你这又是何苦？要是他对你不好，你大可以回观。”

顾以宁却望着门外的青山愣神。

沈怀洲对她不好吗？

刚结婚时，合作方一个总裁在宴会上让顾以宁难堪，沈怀洲直接折断了他的手臂。

他说宁宁，生意可以再做，钱可以再赚，但你只有一个。

只要有我在一天，谁也不能欺负你！

后来沈氏蒸蒸日上，沈怀洲更是把她捧在手心，千娇万宠，要星星不给月亮。

山间清风徐徐，和回忆一起化成刀，刀刀刺进顾以宁的骨髓。

她忍不住落下一滴清泪：“他对我挺好的，从之前到现在，一直都是挺好的。”

可就是因为太好了，背叛才更加让她痛不欲生。

见她这样，玄机也只能轻声叮嘱：“你的房间没变，先休息，明日会有贵客上门。”

说完转身离开。

顾以宁思绪沉沉的看了眼祖师爷像，半响后才收起视线回房。

可哪怕是回到观中，她也依旧无法静心。

躺在床上辗转反侧，一夜未眠。

翌日清早。

顾以宁早早起来做早课。

不想一到三清殿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跪在那里，信誓旦旦得对着三清像认错。

“是我对不起宁宁，不该让她伤心惹她生气，只是孩子的事情是我母亲的毕生心愿，我不能不孝。”

沈怀洲言之凿凿：“我发誓，只要孩子平安生下来，我就和阮楠断绝关系，否则就让沈家气运断绝，家破人……”

顾以宁心一紧，立即出口制止：“怀洲！慎言！”

沈怀洲高大的身躯一颤，立即回过头：“宁宁？”

他连夜上山，眉梢眼角满是疲惫，唯独看向顾以宁的眼神炽热明亮：“你原谅我了吗？”

顾以宁攥紧手指，‘原谅’两个字如同生铁一般卡在喉间。

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。

沈怀洲的眸光黯了黯，也只剩沉默。

许久之后，他回头拿起面前竹筒签卦：“祖师爷在上，望你懂我诚心，让阮楠平安诞下麟儿！”

说完，沈怀洲开始摇晃签筒。

不一会，竹筒中有卦签掉落在地。

顾以宁下意识垂眸去看，接着瞳仁一缩，如遭雷击般怔在原地。

卦象显示，这个孩子——

注定夭折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