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州偏南,远离朝堂正中心--京州,好坏参半。
好处是皇帝的手伸不了那么长,一年一次的汇报政绩,只需递折子,不必进京。坏处则是太过安逸,结交不了更显赫的人家,晋升困难,自然也捞不着更厚的“油水”。
不过孙家也不是吃素的,早年间几代官做下来,虽中间有断层,可和京中的往来那是从没断过。乾州的孙府是祖宅,守得住祖宅那才叫本事。
既然不用上朝,也无急事需要处理,夫人和老爷昨夜又叫了两次水,今日便起的晚了些。
巳时正刻,屋里才传来了动静。
“苍蓝,给我拿杯水,”夫人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芙蕊进得屋去,屋内的气味不甚好闻,低着头略微皱了皱眉。在桌子旁倒了杯水,便往床榻边走去,看来昨夜闹得有些凶。
薄纱里伸出一只涂着丹蔻的手,粉白粉白的,根根手指纤细细长,接过茶杯,只听见“咕咚咕咚”,已是一饮而尽了。
茶杯空着被递了出来,芙蕊接过,走到桌旁放好,便退到一边,里头的人要起了。
先是老爷,穿着亵衣出了床榻,再是夫人。
老爷自顾的走到镜台旁,拿起挂在边上架子的衣物,往身上一套,便等着夫人给他整理。
芙蕊站在一旁,余光瞧见夫人下榻的时候,脚似乎是扭了一下,缓了片刻,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走向老爷,帮他理好,又帮他束了发,自己才坐到镜台前的凳子上。
老爷收拾好已是坐在桌旁喝茶了,芙蕊则是帮着夫人梳妆打扮,瞧着夫人小口哈欠的模样,看来昨晚没睡好的不仅仅是自己。
早饭过后,这屋里只剩下了女人。
芙蕊有些心疼,每回叫水,受苦的都只有夫人。若是只叫两回水,第二天倒也没什么。可瞧着夫人这模样,昨夜的水怕是叫少了。这种事芙蕊也不是第一次见,可每回见着夫人之后的疲态,外加老爷的洒脱,她就有些厌烦。
院外突然传来了嘈杂声,像是有人在吵架,芙蕊便出了房门去查看。
走到院门,竟是幺娘,身着一梨白衣裙,端的是楚楚可怜。这打眼一瞧,便知道是按耐不住,求取怜惜来了。只可惜,老爷前脚tຊ刚走。
虽是有些看不上她这做派,但芙蕊也不是非黑即白之人,有些事还是问清楚的好。
“幺姨娘,不知您此次前来是所为何事?”
“芙蕊姑娘,我是来向夫人请罪的,烦请通报一声。”
那哀切,倒像是真心的。
芙蕊福了身,进屋回禀了夫人。
夫人拿手指在茶杯沿转了几圈,盯着茶杯里的水不说话,思索了一会,说道:“让她进来吧。”
传了话,幺娘就进了屋。夫人让人给她倒茶,还没开始倒,她便跪下了。
“夫人,是奴婢的错,当日那梨汤都是小丫鬟自作主张,是我糊涂,惹得老爷发了好大的火,奴婢再也不敢了。”
夫人轻叹一声,起身把幺娘给扶了起来。“妹妹何苦行此大礼,我自是知道以妹妹娇弱的性子断说不出那样的话来,当日的话我也未说与老爷听,许是妹妹院里有嘴快的。我院里的事老爷都知道的一清二楚,何况妹妹院里的呢。”
“一碗梨汤而已,倒了便倒了,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,若是伤了和气,可就不好了。”
这一番话,说的幺娘的脸有些僵,她本是想来哭一番的,没成想人家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架好的戏台子给拆了,这是碰见厉害的了。
于是转哭为笑,两人倒是聊了起来。
芙蕊瞧着这可真是精彩,夫人在她心中那是又上升了一个高度。
聊了一会,幺娘便起身告退了。
刚送走幺娘没多久,二小姐就来了。
前阵子礼完佛回来,夫人就派人收拾出了一个院子,就在庆春院的后头,只需开后门便可到达。
取名同馨阁。
那院子以后就是二小姐的了,夫人还给二小姐找了个夫子,教她学字看书,若不是休息和夫子告假,二小姐基本都在同馨阁。
“娘亲,您瞧,字,好不好。”二小姐手里拿着一张纸,扑到了夫人的怀里,撞的夫人皱了皱眉。
芙蕊想上前拉开二小姐,被夫人给制止了。
夫人笑着:“我瞧瞧,嗯......我家玉儿的字啊,写的愈发好了,夫子今日都教了你什么?”
“三字经、百家姓!”
“好好好,”夫人揽着二小姐温柔的笑,“那今日午饭娘亲让小厨房给玉儿做个蜜酱肘子可好?”
“好,肘子好吃!”两人抱着笑作一团。
芙蕊也笑得很开心,笑着笑着却是有些伤感。小时候,娘亲也经常将她搂在怀里,讲典故还有药材的作用。那时闻着母亲身上的草药香,她就觉得很安心,甚至一度认为那是最好闻的气味。可现在,自己却是再碰不得草药了。
想着便更低下了头,有些事还是没拥有过的好。
午饭过后,苍蓝便来到了庆春院。
她终于想起要问什么了,趁着不忙,她悄悄拉过芙蕊,悄声问道:“你有没有觉得刘侍卫最近怪怪的?”
芙蕊心里咯噔了一下,有些逃避,“有吗?不还是跟往常一样吗?”
“我今早回去的时候,路上撞见了他,他竟是冲我笑了!你几时见他笑过,我当时整个人都吓清醒了,跟活见鬼似的。”说完还不停地拍着胸脯。
“他朝你笑了?”芙蕊有些奇怪。
“是啊,不过他笑起来怪好看的,你说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。”说着就有些羞涩地用手捂起了脸。
芙蕊瞧着苍蓝,有些怜悯又有些犹豫,想了想,还是开口说道:“我觉着不像,或许只是他今日心情好。若他真喜欢你,他何不求了夫人把你许配给他呢。”
“是呀......又或许是他不敢,因为他不确定我的心意,所以还未来求娶?”
芙蕊这下真是听不下去了,因为别人的一个笑,就把自己的婚姻大事寄托到了那人的身上,怎么想都是没影的事。于是便挪远了些,继续做活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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